風順(尼阿尼)

※A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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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順和想起了自己與周蓮初次見面的場景。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方順和的心情卻不怎麼美麗。

 

自大學畢業後時間過了多久，自己就失業多久，自己的壓力、父母那邊的壓力、親戚的嘲弄都讓方順和肩上的負擔一天比一天沉重。望向天空，看到的是藍天白雲，望向心中，卻看不見未來。

 

這年頭Omega的選擇大多分為兩種，一是找個伴侶養你，二是自己養活自己。

 

沒有伴侶的Omega方順和選擇了自己養活自己，他拒絕了母親為他安排的相親，因為他覺得就算身為Omega自己也有能力養活自己。

 

可是上天在跟他作對，他沒了把握自己是否能養活自己。

 

無可奈何之下，方順和瞞著接了打工，欺瞞父母找到工作後，方順和幾乎是整天打工，行程滿到連假日都不放過。打工成了方順和的生活重心，不過這期間他仍然試著投履歷，試著找到希望讓自己掙脫這個泥濘般的生活。

 

一次前往超商打工的路上，方順和因道路施工所以換了條路走，走著走著，他見到一棟大樓前的柱子貼了張白紙。

 

白紙只用一段透明膠帶黏住，整張紙隨風飄揚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吹飛。

 

湊近一看，白紙上只寫了幾行字。

 

「週年廣告公司

    誠徵員工

周先生 09-××××××××」

 

方順和雖然心裡對這張怪異的紙保有極大的警戒心，但他還是保持著僥倖的心態撥打了上頭那通電話。

 

順著對方的指示來到大樓七樓，一進去方順和只見未完全裝潢好的辦公室裏坐著穿了件俗氣到爆的運動服的男子。

 

方順和捏著手上的白紙，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那個男子長的滿高，估計有一百八，身材不瘦也不胖，臉上是未刮的鬍渣和散亂的頭髮。他靜靜地盯著窗外，似乎在思考著某件事情。

 

方順和曾在數學系的室友臉上看過這種表情。

 

那時他正在解高等微積分的題目。

 

「請問是周先生嗎？」方順和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且有禮，畢竟這一切都太過詭異。

 

「是來應徵的嗎？」男人的視線從窗外移到了方順和身上。

 

方順和看著那雙眼，突然莫名的安心下來。

 

想要窺探一個人的心，就先看那人的眼睛。

 

方順和曾在電視上聽過這話，當時他認為這是完全不可信的屁話。直到他看到那個男人的眼睛，他開始相信這段他曾視為屁話的句子了。

 

男人起身朝方順和走來。駝背嚴重，走路拖地，腳上還踩著有些年紀的運動鞋。那是絕對稱不上正常的走姿，也不符合方順和心中身為領導者該有的姿勢。

 

不過可能死到臨頭，老鼠都被逼到會咬貓了，自己也將這間詭譎的公司視為將來任職的場所。

 

方順和不再畏畏縮縮。他挺直腰身，擺出了標準的立正姿勢，說話也多了那麼點底氣。「是的。」

 

「請坐。」男人示意方順和坐到離他最近的那把椅子，自己則坐到了對面。

 

這是把簡陋的塑膠椅子，面前是張簡陋的桌子，方順和卻比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面試還要來得緊張。

 

「請自我介紹。」男人淡淡地說。

 

「我叫方順和，順利的順，和氣的和。我是個Omega，畢業於私立OX大學廣告設計系，今年23歲。」方順和忽然停頓一下，遲疑地開口。「我完全沒有經歷。」

 

方順和說完後男人只是沉默，幾十秒的時間方順和卻感覺過了一個世紀。

當方順和以為這次又沒望時，男人勾了個微笑。「今天就來上班吧，我叫周蓮，是個Alpha，往後就麻煩你了。」

 

大學畢業後方順和第一次笑了，燦爛到太陽都黯然幾分。

 

方順和臨時請了朋友替自己去打工，自己則穿著T-shirt配牛仔褲開始了他第一份工作。

 

「有什麼疑問嗎？」在面試的最後，周蓮問了這麼一句。

 

「有！」方順和笑著對著周蓮，舉起手上的白紙。「徵才廣告貼在那種地方很容易被忽略的。」

 

於是方順和的第一份工作是幫老闆刊登求職廣告。

 

「小和怎麼了？都不說話。」Alger放大數倍的臉呈現在自己面前，讓方順和嚇了一大跳。

 

「沒、沒什麼。我只是再想為什麼老闆會被發現。」從回憶脫離到現實的方順和連忙擺手，他回過神只見周蓮也看著他，面無表情。

 

「你果然沒再聽。」Alger不滿地瞥了一眼。「小蓮剛就說了，因為合作的文件裡有放上他的證件照。」

 

「不過我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會用證件照來認人。」Alger也不追問方順和分心的原因，他雙手一攤，「看來那個女孩子真的有心想跟你交往。」

 

方順和好不容易維持住的表情又變僵了。

 

「怎麼了阿和？你不開心？」周蓮語氣很平淡。

 

「不。」方順和望向周蓮，面部肌肉不再僵硬，還扯了個微笑。「蓮你不是一直再煩惱討老婆的事嗎？這下子你既不用擔心，也能讓公司規模更巨大，簡直一石二鳥。」

 

「這麼好康的事情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不開心呢？」方順和這話是說給周蓮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也這麼認為。」周蓮給了方順和一個溫柔的笑。

方順和很喜歡周蓮笑的時候，就像他的雙眼一樣，看著就讓人安心。只是這次，他覺得這個笑容有些礙眼。

 

Alger啃了口周蓮帶來的滷雞爪，問道。「你這週末還要和那Omega女孩見面是吧？」

 

「嗯。」

 

「嗯，你自己想清楚就行。」Alger丟下這句，又默默去啃雞爪了。

 

「蓮、Alger。」方順和突然起身，「我忘了還有個案子沒完成，必須先回去了，抱歉。」

 

「我幫你叫計程車吧。」周蓮拿出了手機。

 

「麻煩你了，謝謝。」方順和扯了個禮貌的笑。

 

計程車很快到來，方順和離開後啃著雞爪的Alger悠悠開口。

 

「恨世間 愛情啊

空笑夢 一場風聲

夢醒來 只有我

名是寂寞字看破」

 

經典的老歌旋律成功吸引了周蓮的注意。周蓮的表情一時五味雜陳，最後勉為其難露出苦笑。

 

Alger的歌聲不能說好聽，但內容還是能清楚傳達的。

 

Alger搖了搖頭，半玩笑半哀嘆，「周蓮啊周蓮，沒想到你有天也會掉入這個坑裡。」

 

「喜歡上了，能怎麼辦？」周蓮無奈，他攤開雙手歎了一口氣。

 

「在他背後看了三年，你終於開始急了。」Alger看著友人的表情，感嘆道：「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積極的一面。我從來只幫你叫車，還沒你幫我叫車過呢。」

 

「好手好腳的還要我幫。」周蓮白了Alger一眼。

 

Alger弱弱且忿恨地說了四字，「見色忘友。」

 

***

自從禮拜二李先生來過後，小職員們都帶著一抹曖昧笑容看著周蓮，倒是方順和顯得平凡多了。一樣泡可可給老闆，一樣放上兩顆棉花糖，一樣幫忙處理一些老闆懶得處理的瑣碎事物。

 

公司裡一片祥和，如往常一般。

 

只是周蓮知道，他和方順和互動變少了，原因顯然是對方不知有意還無意的躲避他。

 

週末很快到來。方順和實在沒有料到自己除了上學那段時光，竟然還有期待週末到來的時刻。

 

他最近心情亂糟糟的，不僅時常胡思亂想，工作上還捅了個小簍子，要不是周蓮出面差點小事釀成大事了。

 

對自己能力所及的事物一向力求完美的他覺得顏面掃地，幸好這事也只有周蓮知道，不然他累積下來的信任可就要被職員大打折扣了。

 

週五晚上方順和沒意外地又失眠，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最恐怖的是明明數著一隻羊兩隻羊，數到後來都會變成一百個案子，一百零一個案子。

 

老闆，我完成這案子了。

 

嗯，放著吧。

 

老闆您在沉思甚麼嗎？

 

你覺得女孩子會喜歡哪一種戒指?鑽石還金的?

 

接著方順和就會瞬間甦醒，發現自己在做夢後重新倒回床上數羊，開啟下一輪循環。

 

週六不用上班，方順和一睡到了十點半。

 

在夢中，他想若不是一直有人在按門鈴，他肯定能睡地更久。於是他起身去開門，卻發現門鈴仍然響著。

 

好不容易他意識回籠，也才終於注意到一直有人在按自家門鈴，並非做夢。

 

趕不及梳洗的他直直走到門前，他斷定一大清早來按門鈴的除了何一謙不做他想，憑著起床氣辱罵著狂按門鈴的那人。

 

「吵死了，別按！這不是來開門了嗎！」

 

門鈴果真停止發出聲音了，但方順和怒氣般的碎碎念仍未結束，直至他看清門外那人的模樣。

 

帥氣的臉龐、邋遢的站姿、高挑的身材。這不是他的Alpha老闆周蓮，那還會是哪位？

 

門外的周蓮挑眉，「我搞錯時間了？」

方順和空白的腦袋瞬間變出一小個資料夾，資料夾裡頭寫著他似乎和老闆有個約定。

 

"老闆請您把週六上午的時間給我，我務必會將您的衣櫃填滿。"

 

腦中浮現的這段話成功證實了約定。

 

「沒、沒有！」方順和連忙擺手。

 

「那就是你忘記囉？」

 

「……」方順和無力反駁。

 

「總之，先請進吧……」

 

周蓮一落坐到小型沙發後，方順和顧不得招待就飛也似地跑去整頓儀容了。

 

方順和他習慣穿著吊嘎和短褲睡覺，而他又屬於十分容易把頭髮睡翹的類型，所以當周蓮看向自己時他總是不自覺躲避目光，太羞恥了啊嚶嚶。

 

「老闆對不起！」梳洗完後的方順和到周蓮面前來了個土下座。「我將約好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

 

「沒事，我這不就找來了嗎？」周蓮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有些小開心，他看見了難得的光景。

 

「我還真沒想過老闆您會來呢。」方順和笑了下，他看著懶散攤在沙發上的周蓮。「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我懶。」

 

意料中的答案。

 

光是今天周蓮前來這點就已經稱得上奇蹟了， 如果他還自動買了早點吃那方順和都要懷疑他老闆是不是被外星人改造過腦袋了。

 

「早餐等會兒去買吧，在那之前請先將您的儀容整頓好。」方順和拿了把梳子皺眉看著周蓮明顯睡翹的髮型。

 

「阿和，」周蓮平淡地說：「我今天不是來辦公的。」

 

方順和沉默，他刻意保持的距離被對方很快戳破，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總之鐵定不是什麼好滋味，甚至摻雜不甘。

 

「……對不起，蓮。」方順和想若是繼續刻意下去可能會變得更糟，於是他內心掙扎了番，只好妥協。

 

周蓮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句。「我肚子餓了。」

 

簡單地一句話讓方順和緊繃的心緩緩落地。他的老闆肯無視方順和的怪異，像往常一樣與他交流，他就已經足夠開心了。

 

想想，這就是周蓮的體貼。

 

方順和打起精神，總算烏雲籠罩的心境久違地有陽光透出。

 

「你有乖乖地每天洗澡嗎？」早餐店裡，點了漢堡的方順和對同樣吃著漢堡的周蓮問道。

 

周蓮乖順點頭。

 

「真棒。」方順和開心稱讚。

 

忽視兩個大男人的外表，這對話簡直就像母子間才會有的。

 

周蓮向方順和報告"蘭亭"的近況，才總算把似母子的奇特對話結束掉。

 

「蓮，你的那件西裝是你買的嗎？」路過一間西裝店，方順和想起了周蓮那件正式到不像是廣告系出身的人會穿的服飾。

 

「不是，那我爸的。」周蓮交代了他的來源，「我跟他說我面試時要穿正裝，他就拿給我了。」

 

「伯父知道你要報考廣告系嗎？」方順和問，因為照理來說廣告系面試通常穿著輕便整齊的衣服便可，如果太過正式反而會降低評審老師的好感。

 

「我那時報考的是會計。」感受到方順和投來疑問的視線，周蓮繼續說了下去。「讀了兩年後發現完全沒有興趣，才被我媽安排出國。」

 

「原來如此。」方順和笑了，「能找到自己喜歡的興趣是件好事。」

其實周蓮一開始是想直接休學的，不過他母親死活不答應，無奈下只好去國外憑直覺修了廣告，幸好讀起來還不賴。

 

「老闆也真是厲害，大學畢業沒多久就開了公司。」方順和的老闆比他大三歲，推算一下便可知道創業那年周蓮正巧畢業。

 

周蓮沒說什麼，這話他聽習慣了。不過方順和說出口時周蓮還是禁不住勾了淺笑。

 

方順和領著周蓮到了間百貨公司，他們來到某日系品牌服飾，正巧趕著他們感恩季活動，方順和眼睛都發亮了。

 

周蓮是個衣架子，什麼衣服都能穿出點韻味，於是方順和參考著擺在一旁的模型，幫周蓮選了件墨綠色T恤和淺色藍紋七分襯衫，又覺得休閒七分褲超

適合周蓮，丹寧襯衫也非常適合，還有休閒風的運動外套，以及幾件牛仔褲……不知不覺，挑到興頭上的方順和手中衣褲越來越多，周蓮進出試衣間也越來越頻繁。

 

懶散如周蓮當然會認為試衣是件不必要且麻煩的事，但看到興奮地為他選衣的方順和，無奈皺眉後還是乖乖走進試衣間。

 

結帳時方順和順便跟店員要了把剪刀，他讓周蓮半蹲下來，為他身上的新衣服剪去標籤。

 

還回剪刀的方順和哼著小曲，還不忘提點周蓮挺直背脊，不許駝背，也不許拖著腳步。

 

周蓮搶過了方順和手上的紙袋，乖巧地執行方順和每一項教誨。

 

「這以後鐵定是妻管嚴。」兩人走遠後，收銀台旁的店員說了這麼一句。

衣褲解決了，再來便是鞋子。

 

方順和轉戰另一間日系品牌。這品牌並非單純販賣物品，而是種類繁多到文具至家具全應有盡有。

 

一進到這裡，方順和明顯聞到股奇異的味道。這味道不濃，飄著香，有著讓人靜下心來的魔力。

 

這個品牌也有販售芳香劑、精油等系列產品，然而有些人對氣味較為敏感，很少店面會直接使用芳香噴霧器倒入香精油好令人挑選，通常都是給予香片試問居多。

 

周蓮也聞到了這個味道，他挑了眉，似乎覺得莫名熟悉，好像在哪兒聞過。

 

「奇怪了，我還是頭一次看他們這麼做。」方順和瞥了眼櫃子上頭的芳香噴霧器，有些擔心，「蓮你會不會不舒服？」

 

「還好。」周蓮動了動鼻子，「這味道不重。」

 

「那就好。」方順和勾了個安心的笑。

 

這間日系品牌打的是極簡文青風，方順和挑了深藍色的帆布鞋交給周蓮，接著又跑到另一邊選了黑色包頭鞋。

 

提著包頭鞋的手莫名無力，腦袋暈眩，面頰如煮熟的蝦子般通紅，空氣似乎被剝去了些因此微微喘息。方順和很熟悉這種情況，那是著他即將發情的前兆！

 

他急忙地操控開始發軟的雙腿，想著必須趕緊向周蓮求援。

 

試穿好鞋子的周蓮察覺方順和的怪異，連忙湊過去查看情況。

 

方順和緊挨著周蓮，就好比抓著海上唯一的救命浮木。方順和喘息的頻率加快加深，信息素雖還是偏淡，但比以往的他濃了幾倍，讓周蓮的鼻腔全是檸檬的清香。

 

「拜託，帶我去、去廁所……」

 

周蓮也顧不得換上自己的鞋子，光著腳丫攙扶方順和到最近的一間男廁。

周蓮帶方順和來男廁時順帶連寄放在他那的隨身包給拿來了。這個世代，每位Omega從小就被教導要隨身攜帶抑制劑，所以周蓮猜測方順和的隨身包裡也會裝有抑制劑。

 

很快，他在包裡找到了罐藥丸，那是世間常看到的口服抑制劑。此藥一天只准吃一顆，功能是抑制腺體以延後發情期，不過抑制時間不長，頂多撐個24小時，算是救急用的。

 

周蓮讓方順和吃了藥，約莫一分鐘過後方順和的神情緩和了些。

男廁隔間不小，但站了兩個男人還是略顯擁擠。周蓮解開門鎖，打算讓方順和自己在裡頭靜靜，不料對方卻抓緊他的衣角，壓抑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抑制劑……好像沒用……」

周蓮難得慌了。他看見方順和舒緩的眉頭又迅速皺起，臉頰再度通紅，連耳朵都紅得似要滴出血般。

 

那股淡香侵入周蓮的鼻頭，在他的鼻腔縈繞，揮之不去。

 

方順和的喘息變大了，他別過頭，加緊雙腿，用殘存的意念維持羞恥心的運作。

 

周蓮很快恢復鎮定。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方順和就會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裡頭發情，雖然在廁所，但仍會有人進出，後果不堪設想。

 

「阿和，抱歉了，暫時標記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周蓮一手按著方順和的肩，一手溫柔撫著他的臉龐示意對方看向自己。

 

方順和沉默著，哪怕心中仍著急著但周蓮也不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等待他的反應。

 

方順和當然明白暫時標記的作用以及意義，他也曾對前任伴侶做過……

 

方順和抬頭直視周蓮，隨後閉上眼輕輕地點了頭。

 

周蓮的動作很輕柔，雙唇輕觸在方順和的唇上，小心翼翼地似在對待易碎玻璃般，扣住對方後腦杓的手不禁顫抖。方順和也不遑多讓，輕顫地眼皮晃動睫毛，顫抖的兩手緊抓周蓮的新衣，不用特地察看也明白一定抓皺了。

 

周蓮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用。

 

興奮、緊張、不安、膽怯……周蓮想不到有哪個詞彙可以用來形容此刻的心境。他撬開方順和的雙唇，細細舔拭過齒貝，靈巧的舌尖深入挑逗僵在原地的舌頭，又舔又吸，繾綣纏綿。

 

「嗯……」方順和自嘴間溢出了個滿足的微弱呻吟。

 

周蓮情不自禁地更加熱烈，哪怕暫時標記已達到抑制的效果，他仍戀戀不捨沉溺在難得的親密接觸中。

 

處於被動的方順和直到分離剎那，都沒有主動過一次。予己予求卻毫無情感，讓周蓮不免感到失望。

 

曖昧情愫被沉默寂靜給掩蓋，周蓮摸了額間汗水，他努力克制著腺體激烈運作，看著緩和下來正微喘著氣的方順和，他不想因自己的慾望讓對方更加難受。

 

「你還好嗎？」周蓮試探性詢問，扶著方順和腰間的手不敢鬆開，好給發軟的雙腿多一分支撐。

 

方順和拍了拍被抓皺的衣服，他踮起腳尖，在雙方不到五公分的距離下咽了口口水，用著近乎哀求的口吻說道：「拜託，不要問……」

 

些微紅腫的雙唇再度被覆蓋，方順和的雙手纏到周蓮身後試圖將彼此間的微小距離拉的更加細窄，熱切的舌直入陣地，霸道地舔弄著周蓮的舌尖。

 

周蓮哪承受的了這刺激。先前小心翼翼地溫柔早已拋諸腦後，周蓮憑著內心叫囂的慾望，猛烈回應對方熱情邀約。

 

如果以舞蹈來看比喻，先前的那個吻是慢板的社交舞步，相互試探，保持戒心，被禮儀約束顯得礙手礙腳，產生隔閡。現在這個吻則如同熱情洋溢的探戈，擺脫了一切制約，循著慾望演繹，將身心全交給了對方引領。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譬若兩尾缺了水的魚，相互給予津液，也汲取彼此的津液，相濡以沫。小小水坑中，兩個人，便是全世界。

 

周蓮知道這個典故，也害怕著這個典故。

 

佈滿濕氣彷佛下一秒就會落淚的眼望著令他安心的黑眸，牽連彼此的銀絲被雙方差距拉長，最後悄然斷裂。

 

是方順和先收了手，他喘著大氣，輕靠在周蓮懷裡，眼眶承受不住水氣而落下來幾顆淚珠。

 

「謝謝……」懷中之人輕聲說道。

 

過了五分鐘的沉默，方順和離開了周蓮的懷抱。

 

「我沒事了。」方順和給了周蓮一個微笑，似乎想證實他所說的話語。

 

周蓮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然後牽起仍有些發軟的手，緊緊握著。

 

方順和望著周蓮的眸，彷佛聽到周蓮的嗓音重複方才那段話語。

 

拜託，不要問……

 

那個典故是什麼來著?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他不想這樣。

 

手不自覺更收緊了些。

 

***

兩人重回那間日系品牌。先前那股氣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騷亂的人群，嘰嘰喳喳地似在討論著某件事情，而他們的眼睛皆盯著同個方向。

 

「這到底是什麼氣味？」方順和問了身旁的周蓮，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吃口服抑制劑卻沒用的情況。

 

周蓮在腦中思索了下，總算是想起了這熟悉的味道。「是一種叫依蘭花，台灣比較習慣稱香水樹。」

 

香水樹方順和有聽過，它有減壓、緩和情緒的效果，因此許多香水、精油都以這花作為原料。此外，香水樹還有"催情"的功能，所以也有人使用香水樹來治療性冷感。

 

「難怪會克制不住。」方順和苦笑。

 

店員注意到了方順和他們，她快步走來，詢問的語氣帶上著急。「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什麼大礙嗎？」

 

「沒事。」方順和趕緊掙脫周蓮的手。他的嘴唇紅腫，明顯就是剛經歷一場激情的熱吻，周蓮的嘴唇也是如此，更為兩人的關係掩上曖昧。

 

店員發現了端倪，但她不多問，只是一個勁地道歉，並描述事件過程。

 

有位菜鳥店員將依蘭精油與另一種精油搞混了，起初因為周蓮動作迅速，雖然店員覺得奇怪，但並沒發覺異狀。直到後來有個和朋友一同逛街的高中生Alpha因精油影響而發情，促使另一位正巧路過的Omega女孩強制發情，店員們才驚覺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進行緊急處置。

 

未成年人對腺體的控制相較成年人來說是不穩定的，所幸雙方都有隨身攜帶抑制劑，店員也緊急連絡百貨公司的救助人員，才沒讓事件鬧得更大。

 

那位糊塗的店員理所當然受了開除的處分，而店家為了息事寧人給了不少優惠補償，連在一旁圍觀的路人也有。先前注意到方順和的那位店員立刻聯想到他們怪異的舉動是否也是依蘭精油造成的，所以他們一回到店面那位店員立馬前來詢問。

 

接受優惠的兩人帶著新買的鞋子離開店面，算是順利達成了本次的目標。

方順和領著周蓮到了地下街，一整條琳瑯滿目的各色美食吸引各年齡層的喜愛，但向來懶得動腦想吃的周蓮並沒有感受到這裡受歡迎的理由，只是覺得人很多好擠罷了。

 

方順和似乎已經決定好菜單，分毫不受其餘店面的影響，堅定筆直地走進了一間美式炸雞店。

 

每每方順和和周蓮單獨吃飯時，菜色都是由方順和決定的。很神奇的，方順和選的菜色都很和周蓮的胃口，周蓮一直認為是因兩人的口味相近。

方順和點了桶炸雞，據他兩年來的觀察他肯篤定這是周蓮最愛吃的食物，配上他最愛喝的可樂滋味鐵定是絕妙的。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會在百貨公司裡發情了。」這是想像都會覺得害怕的畫面。方順和抖了一下，滿懷感激的說。「為了表達我的謝意，這頓我請客！」

 

「那就謝謝了。」周蓮勾了抹淺笑。他迅速地啃完一隻雞腿，手正伸向桶子抓取下一個目標。

 

方順和即時制止，「等等，這塊是辣的。」方順和拿了另一個雞塊塞到周蓮手上，「我這塊是原味的，跟你換吧。」

 

周蓮確實不吃辣，但他更懶得挑，總是拿到什麼吃什麼。拿著手上的雞塊，周蓮的笑又更深了些。

 

解決完午飯後方順和又拉著周蓮看了部他想看很久的電影，是懸疑片，但因劇情需求畫面有些血腥，所以方順和一直沒膽自己一個人去看。他覺得害怕血腥場景事件很丟臉的事情的，可他又偏偏愛看這類型的電影。所幸周蓮不會過問什麼，也懶得過問，讓方順和很安心。

 

走出戲院後已是下午四點。方順和跟著周蓮到了他家，幫他準備晚上在"蘭亭"演出的服裝。

 

周蓮雖然進步成天天洗澡了，但洗頭的次數仍不頻繁，何況現在是悶熱的夏季，他們又處在空氣品質差的環境，五天洗一次頭真的太少了。

 

「僅此一次喔。」方順和瞥了眼賴在大沙發上不肯行動的周蓮一眼，「下次你要自己洗頭，而且至少兩天洗一次才行。」

 

嘟囔了幾句，周蓮不甘願地從沙發上爬起。

 

「就算剪了頭髮還是要洗頭的，因為洗頭洗的是頭皮清潔而非頭髮。」方順和推著周蓮到了他的大浴室，「脫掉上衣吧，以免弄濕了。」

 

方順和要求周蓮閉眼，摸了些洗髮乳邊回想著自己給人洗頭時的感覺，邊在周蓮頭上動作。

 

另一邊的周蓮也開始回想了被人洗頭的經驗，但幫他洗頭的那人並非髮型師，而是他的奶奶。

 

五次裡會有三次不小心讓泡沫進眼睛的奶奶。

 

方順和的技術顯然比奶奶好多了。

 

「蓮你的頭向後仰。」方順和扶著周蓮的頭，讓他的背靠在浴缸邊緣，頭則在浴缸上方，方便等會兒直接讓水順著泡沫從浴缸的排水孔流出，也不會沾溼周蓮的褲子。

 

方順和打開蓮蓬頭試了下水溫，接著輕扶周蓮的頭，小心翼翼地沖掉上頭的泡沫。

 

「水溫還OK嗎？」方順和問。

 

「嗯。」周蓮給了個簡短的答覆。

 

為了避免水流進周蓮的眼睛，方順和都要求他閉上眼，這讓周蓮傷心，因為他看不見那副為他專心著的模樣。

 

「好了！」方順和鬆了口氣，帶著些許成就感說道。

 

「身體你就自己洗吧，我先出去了。」

 

周蓮看著方順和，露出無辜的表情。「順便幫我洗不好嗎？」

 

方順和打散了似乎在周蓮頭上看見垂下的耳朵以及身後下垂尾巴的想法，斬釘截鐵地回，「不好。」

 

周蓮試算了把對方弄濕然後強迫跟自己洗澡的可能性，以及對方大動肝火的機率，最後眼巴巴看著方順和離開浴室。

 

周蓮默默地把與方順和洗澡這項列為人生目標之一。

 

周蓮換上方順和準備的換洗衣物出來時，方順和正看著自己以前的相冊。

周蓮確實有說過方順和可以拿起來看。

 

沙發上的那人似乎正看得入迷，眼睛瞇得彎彎，嘴也掛著笑意，有時還會小聲地喃喃自語。

 

周蓮笑著走上前去，對方的手正撫著游泳比賽得獎的那張照片。周蓮惡作劇地說了句，「看我看得那麼入迷。」

 

方順和猛地回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周蓮淺笑看著自己。

 

「我是在感嘆世事難料，這滿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年竟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方順和壞笑。

 

「不好嗎？」

 

「跟樹懶沒兩樣。」

 

方順和注意到了周蓮赤裸著上半身，他納悶，「怎麼不穿上衣呢？」

 

周蓮把換洗的上衣放在桌上，「會濕。」

 

方順和闔上相簿，無奈地歎口氣。「你坐著吧，我去拿吹風機。」

 

周蓮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是第一次幫周蓮吹頭髮了，方順和俐落地擦掉髮尾水珠，不一會兒就弄乾他的頭髮。

 

「讓我睡一下。」周蓮頭後仰倒在方順和的大腿上，蹭了蹭勉強喬出舒服的姿勢，打了個呵欠。

 

方順和輕輕拍了下他的臉龐，說道：「你這樣睡會腰酸背痛，到沙發上睡。」

 

周蓮當然樂意之至，他俐落地橫躺在沙發上，頭則穩穩的在方順和大腿上降落。「讓我睡一下就好。」

 

「其實旁邊有抱枕。」方順和看著周蓮腳邊與沙發同款的方型枕頭，那躺起來肯定比男人的大腿柔軟多了。

 

周蓮調了個姿勢，閉上雙眼呢喃，「這個很好……」

 

「真是的……」

 

在周公來迎接自己之前，周蓮隱約感覺自己的臉龐被兩三滴水珠打濕，但周公的到來很快讓他轉移注意力，遂忘了這事。

 

六點十五，周蓮醒了。他注意到方順和也靠著沙發睡著了，於是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坐到他身旁，望著方順和的睡臉足足十分鐘，接著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然後讓熟睡之人的頭偏向自己，穩穩地靠在肩膀上。

 

周蓮又靠著方順和柔順的頭髮睡著了，再度醒來時長針已來到九的位置。

 

「阿和，阿和。」周蓮輕聲叫喚。

 

叫了五聲左右，方順和張開仍未對焦的雙眼，愣著似乎正在等待腦袋開機。

 

「現在幾點了？」方順和迷糊地問著，想與現在的情況有所連結。

 

「六點四十五了。」周蓮報告了時間。他覺得這樣呆萌的方順和有種說不出的喜感。

 

「……」

 

方順和猛地瞪大雙眼，他離開周蓮的肩頭，朝著牆上的時鐘又看了一眼，好似要把指針的位子深深烙印在腦海。

 

「不是七點要到"蘭亭"去嗎！」

 

周蓮淡定地想，他炸毛了。

 

人一急果然就會激發腎上腺素。方順和將桌上的衣服丟給周蓮，從今天購來的物品裡翻出襪子，並將深藍色帆布鞋從鞋盒裡拿出。

 

讓周蓮穿上襪子後，方順和把深藍色帆布鞋望他腳上一套，俐落弄好鞋帶並打了漂亮的蝴蝶結。

 

方順和又拿了梳子幫周蓮整理髮型，穿上新買的襯衫外套後總算是將周蓮整頓完成。

 

離開公寓時，方順和給周蓮叫了計程車。

 

「你不一起來嗎？」等計程車的時候，周蓮問了身旁的方順和。

 

「不了，我現在全身上下都是你的信息素，如果不小心被誤會那可就糟糕了。」方順和笑了下，隨後補句。「尤其是李小姐。」

 

李小姐是"蘭亭"的常客，對周蓮產生好感後到"蘭亭"的頻率又變高了，因此在酒吧裡遇見李小姐的機率非常高，方順和不想給周蓮帶來困擾。

 

計程車來了，方順和把周蓮塞進車內，順便跟司機說了目的地。

 

「祝你今晚跟明天都很順利，再見。」方順和對著車內的周蓮說道。

「嗯，再見。」

 

方順和替周蓮關上了車門。

 

司機大哥用後照鏡瞥了眼後方的客人，車子上路後就一直維持著同一個表情，像冰山一樣毫無起伏，看得他都有點怕怕的。

 

明明剛上車時那表情溫柔地跟什麼一樣！

 

周蓮似乎沒注意司機大哥害怕的情緒，他望向窗外飛逝而過的街頭，車內廣播播放的歌曲傳入他的耳裡。

 

「像這樣的愛情

   讓我苦惱

   總一個人又哭又笑

   以為上帝總會聽見我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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